《红楼梦》第三十九回，刘姥姥带孙子板儿二进荣国府，扛了些瓜果蔬菜去“打秋风”，天色不早，王熙凤留这祖孙二人在贾府歇一晚，正好贾母听到了，想找个“积古”的人聊聊天，便召了刘姥姥过去，听她讲些乡野趣事儿。正讲到兴头上的时候，听到外边吵嚷，有个小丫头回：“南院马棚走了水”，吓得贾母忙不住地念佛，让人去火神跟前烧香。这“走水”，就是失火的意思。

 

旧时人们敬鬼神之说，对于无法理解的现象都心存避讳。火是人类文明进程中至关重要的一环，对于火这种自然力量的敬畏与崇敬发自本能。“失火”就像是自然的惩戒，所以上述中贾母才惊恐万分，念佛烧香。将“失火”说成“走水”，一是直呼火有不敬之意，而五行中水可以克制火，再有人们在救火过程中，运水奔走，说成“走水”也很形象。

咱们中华民族的语言博大精深，能用极少的字表达复杂的意思。譬如辛弃疾的《永乐遇·京口北固怀古》，一共就一百来字，却一口气用了五六个典故。东吴孙权割据东南击退曹军、武帝刘裕收复失地、宋文帝草率用兵、霍去病远征匈奴、拓跋焘南击刘宋……一句“廉颇老矣，尚能饭否”更是点题，时年辛弃疾已经六十六岁，半生沙场却身陷孤危，壮志难酬，写尽忧世郁志之悲凉。

 

所谓“无古不成今”。语言在流传的过程中，除了沟通之外，还有精神上的传承，在民间广泛流传的，多是谚语、俗语，简短却蕴含深意，它们源自于生活的积累，是祖辈先人从生活经验中悟出的哲理。像国学经典入门的《增广贤文》，就是旧时流行的民间俗语和经典诗文汇编而成。这些凝练古人智慧的短句，能够引戒后人，少走一些不必要的弯路和险路。

今天解读一句大家略有耳闻的民间俗语，“穷不走水、富不涉淫”，它还有类似的一句叫“穷走水则散，富涉淫则衰”。怎么理解呢？

 

穷走水则散

一、以字面意思解读

上文有讲“走水”是失火的意思。现在的建筑结构都是钢筋混凝土，一旦遇及明火都十分危险，更别提古时房屋都是木质结构，在农村生活过的，应该记得屋顶的木质房梁，再往前几十年，农村都有很多茅草屋，刮风下雨都得用砖头压上。杜甫的《茅屋为秋风所破歌》里就有一句：“八月秋高风怒号，卷我屋上三重茅”，屋顶都是铺上茅草遮盖的。这些草木为主体的房子一旦失火，灭火的速度再跟不上，火借风势，简直无力回天。

看电视剧中的宫殿之外，都会有那种很大的铜缸，其实就是蓄水以防火患的。在文学作品中，我看刘震云的《一句顶一万句》里，杨摩西给县城东街“隆昌号”老廉家挑水，“隆昌号”是个粮栈，前后院里一共有八口大缸，得五十六挑水才能填满，除了日需，最重要还是为了防止“走水”。

 

富裕人家都这般防患于未然，穷人家备不了这么多缸，古时又是油灯，不注意火星子溅出来就很危险。遇上“走水”，那就是雪上加霜的致命打击。冬日里怎么捱过去？再起房子添家当，对他们来说难于上青天。“穷走水则散”就是此意了。

再有一个走水就是”行船走水”的意思，老话说“陆不登舟”，能走大路就绝不坐船。水路一旦起大风浪或者遇上水匪，毫无退处，增加了出行的风险。

 

二、从深层意义上理解

“走水”在有些地区方言中是指“捞偏门”的意思，从事一些不正当的行当。子曰：

“富与贵，是人之所欲也；不以其道得之，不处也。贫与贱，是人之所恶也；不以其道得之，不去也”

想要富贵，是人人都想的事情，但是君子爱财亦要取之有道，不是从正道上得来的财富，是不可以安享的。贫贱是每个人都避之而不及的，但如果通过不当的手段来摆脱贫困，就抛弃了仁德，不可为之。君子以厚德载物，“穷不走水”，即是告诫世人穷无贪心，走正道，做实事，虽穷却可以志远。

 

富涉淫则衰

中学的时候有学过这句：”富贵不能淫，贫贱不能移，威武不能屈，此之谓大丈夫。”这里的“淫”字，不能望文生义以常用的“荒淫”来理解，而是“迷惑”的意思。一个有志气的男子，不会被富贵迷惑自己的思想。

一个人拥有财富后，首先就是要懂得对金钱保持畏惧之心，适当克制自己的欲望，不管是物欲、情欲还是私欲。NBA职业球员在我们的概念里，都是一群高收入群体。作为平均薪资最高的体育联盟，一组2018年的数据就显示他们的平均薪水高达777万美元。

 

但是NBA球员多数逃不出一条“破产诅咒”，有数据表明，在退役五年之后，60%的人都会面临破产的困境。在职业生涯中赚取了1.05亿的文·贝克，这是一个普通工薪家庭多少代人的收入，但仅在退役后的短短几年内，他就将这些巨额财产挥霍一空，最后为了生存不得不找了份服务员的工作。

曾经最年轻的山西首富李兆会，作为一个实打实的富二代，在2004年福布斯的中国富豪榜位列十九。和女演员的奢豪婚礼风极一时，但仅仅十年之间，百亿家产付诸流水。还有不少中了巨额彩票后，又最终花到一无所有甚至负资产的事例，老子有言：“多藏必厚亡”，说的就是对欲望的不克制，反而会身受其累。

 

财富本身是中性的，它并没有需要去抨击的地方，君子爱财，只要取之有道即可。但是不可骄奢淫逸，贪图享乐，否则就是是我们老话讲的“富不过三代”。“富涉淫则衰”，这里的“淫”解释为“过分”，过分放纵自己的欲望，必将势衰。

结语

民间俗语在流传的过程中，不断适应了时代的变化，有些以现在的价值观念看已无多少借鉴意义，但是去芜存菁，总体来说，都是经验的传承，给人警醒、劝人向善。“穷走水则散，富涉淫则衰”，主要是传递一种积极的价值观念，无论是贫穷还是富贵，都要秉持做人的原则性，教导世人要修身养性、正心正德。

人生一世，与人相处相交不看富贵贫穷，而是从道德的最低处看他，一个具备正向道德品性的人，务实向上，明理通达，相信这样的人都可以做到如《菜根谭》中所说的人生境界：

“风急雨斜处，立得脚定；花浓柳艳处，着得眼高；路危径险处，回得头早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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